原意

中國人有一個奇怪的嗜好,就是喜歡講原意。文人在千多年前寫的詩詞,我們都喜歡追究其生平際遇,看看字裡行間會不會隱含一些憤世嫉俗的『原意』。在錢鍾書的《圍城》裡,他便對此打了一個幽默的比喻,謂當你覺得一隻雞蛋好吃的時候,為什麼要考究那隻生下它的母雞?石堅叔幾十年來演過不少歹角,難道這又跟他的生平際遇有關?

早前吳光正在《明報》批評李柱銘對《中英聯合聲明》斷章取義,把原文『… 保持原有的資本主義制度和生活方式,50年不變…』中『原有的』刻意刪去。為此,李議員也投搞伸辨﹝見明報的《均衡參與非為保障免費政治午餐》﹞,其中一項提到『保持原有』並不等於原地踏步。社會不斷地改進,《中英聯合聲明》在 1984 年簽訂時候,不能預見,也不能限制往後六十三年裡的政制發展。再者,要是原意真的要保持『原有』的制度的話,那末基本法中的『循序漸進』地發展普選豈非自相矛盾?

原意真的重要嗎?原意真的切合現實需要嗎?在《走向共和》一劇的慈禧太后便經常把『咱們不能壞了祖宗的規舉』帶在嘴邊,弄至朝廷腐敗,直接影響了清朝的滅亡。借假諷今,連從前的鄧小平也鼓吹經濟改革,今天卻竟然還有人要追溯原意,政制倒退回二十年前鄧主席的思維,要是他泉下有知,難保不會氣得復活過來。

香港人都是進取的,不會頑固的死抱著原意,因為我們都明白到過去不能解決現在的問題。

  • 兩口子走在一起時原意是為了快樂,但他口臭大男人不求上住,她斤斤計較絮絮叨叨無理取鬧,兩人整天吵吵鬧鬧,原意可以幫得他們多少?
  • 董特首原意是要搞好香港,八萬五計畫原意是要降低樓價,務求『居者有其屋』,現在呢?
  • 木尺原意是要來量度長度,卻常常被老爸拿來『教仔』。
  • 夜壺原意是要與人方便,現在卻成了古董家的收藏品,現在誰還會撒泡尿進去?
  • 小女孩趁父母外遊之際,買了一套老翻《無間道》回家跟男朋友小聚二人世界,誰不知裡頭放的卻是《咸濕媬姆賤嬰兒》。這一夜,翻雲覆雨,兩人像交了惡的秀才般溫柔地廝殺,情與慾在三合土機裡混得化不開,原意早被攻佔得體無完膚,兩小無猜,他們才沒空去談論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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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同

『找不同』是一種小時候的遊戲,玩法是從兩幅大致相同的圖案裡找不同之處,這遊戲曾經有一段時間被人遺忘了。幾年前,隨著數碼技術不斷平民化,『找錯處』遊戲又再流行起來,換上一張數碼照片跟另一張人工潤飾後過的副本放在螢光屏上作比較,既考眼力又考腦筋,比什麼 AHA、DHA、SA 有效得多。

當『找不同』應用在電腦科學上的時候,我們稱之為『樣式比對技術』﹝Pattern Matching﹞,這是現時電腦人工智慧學上最熱門的課題之一,作用是要使電腦能夠辨識出不同的物件。踏進廿一世紀,電腦盛行,為什麼樣式比對技術仍然只限於研究階段?難處在哪裡?這都因為電腦學傳統的布林邏輯處事非黑即白,但萬物卻都存在模糊邏輯有關。舉一個例子說,在現今科技的語音辨認裡,閣下對著電話說『老細』,電腦馬上辨識出主人的意思,並自動撥一通電話到老闆的辦公室去,然而,人的聲線每一刻都不同,高低音、氣氛、心情、語氣、場合、媒介均可以影響發音,剛才說的一句『老細』不可能跟存在電腦紀錄裡頭的『老細』完全吻合,極其量只是『像』,這是一個抽象的定義,比對技術就是要由電腦去自行判斷 『老細』究竟『像』哪一個指令。

人腦的辨識能力比電腦強得多,我們從周歲開始己經懂得認人,成年人還能認得那是瘦了的老三、塑膠造的香蕉、 『化了灰』的仇人等等。但要電腦去辨識一件物件則比較困難,要先有不同的樣本寄存在紀錄裡,再去運行樣式比對技術去判斷該物像什麼。至現時為止,電腦還只能概括分類﹝風景、人物或城市﹞,而且還不十分準確。說了這麼久,只想說明在現實生活底下,電腦比人還是笨多了,要完全取代人,還只能在幻想小說裡出現。

不論未來的人工辨識能力發展到哪個地步,『人情味』還是不能被取締掉,曾司長稱呼特首的那句『老細』,跟特首稱呼江主席的『老細』態度固然不同,跟深圳卡拉 OK 裡的公關對闊客說的那句『老細』又不同。說『老細』壞話和被『老細』說壞話時的『老細』又不同,箇中的人際關係自然不言而喻,電腦如何會懂?看看『老細』 的樣子跟昨天的有何不同?他今天噘起嘴唇、雙頰通紅、兩眉上揚、青筋暴現、目露兇光,心情大概是糟透極了;有此情況,下屬都避免惹毛了他,電腦不懂得知情識趣,難保一天淪為『上門收機』的遺棄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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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沒有了

千呼萬喚始出來,大學削薪的風聲傳了多時,最終由本校雷聲厲風行地率先執行。管理層一律減酬,吾等一眾圖書館員被傳召出席研討會,當中得悉一好一壞的兩個消息:一﹞我們僥幸地不用減薪;二﹞原來我們還不算『管理層』,深深不忿。雖然減薪幅度只限於單位百分點,但已經惹來不少飽讀番書的教授不滿,他們倒不是嫌人工少,也不是不滿減幅太高,純粹是基於心理因素,多於生活質素上的影響。於他們來說,收入的些微減少不外乎只是賬面上的事,但少了就是少了,心裡面還是難過。

這種得而復失的心態並不限於吝嗇的守財奴,其實貧富皆然,君不見平民百性為了一元數角的車費增減而聲嘶力竭、 悲泗淋漓?政客甚至因此絕食抗議?自去年『沙士』一役至今,食肆價目上升得像當年竄紅迅速的科技股,每天的伙食消費平白多了幾十元,我們都逆來順受,卻偏偏為了爭取那一元數角的車費優惠而大動干戈。為了什麼?還不是因為『現在支出多了』的心理關口?

從前多,現在少了;從前有,現在沒有了,兩者都是沉重的心理打擊。一對情侶,從前的愛多,現在卻變成了習慣,心裡難免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再說,感情蕩然無存,提出分手,雖然『愛』早已被攤薄得像例湯上的一片肥膩。但總是曾經有愛,現在沒有了,心情一樣悲慟。

香港人熱愛民主,可以追溯至八八年的立法局直選運動,九七年後,民主倒退,我們都淪為『曾經有過,現在沒有 了』的心態。人大正醞釀替基本法普選條文作最後解釋,執筆時,釋法會議仍未有結論,只是我們憂慮左派人仕會透過釋法強加一些從前沒有的『原則』進去。市民眼看法治和民主都在倒退著,卻依舊無動於衷, 恍惚她們都比不上那退色的愛情,也比不上那一元數角的車費。看來,孫中山先生的胸襟是失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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