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求婚紀念日

『我要結婚!』

『唉!又來了。』

『怎麼又來了?我提出這個要求很過份嗎的?大家同居了這樣多年,況且我們也不是小孩子,不是一時衝動的念頭。』

『你也說大家都在同居了,我只是覺得現在的生活模式沒有問題。反之,看看在美國的 Simon,最後還不是離婚收場嗎?這足以證明婚姻 ── 這種西方人的制度不是靈丹妙藥。』

『Simon 離婚,是因為他酗酒,根本與婚姻無關,你無謂再找借口了。』

『你無非只要一個名份,你大可以跟朋友說你是鍾太,不再是江小姐,我可不反對。』

『這豈不是假夫婦?不註冊、不進過教堂、不擺酒的,不算結婚。』

『文,你聽我說,原則上我是贊成結婚的,恨不得明天便跟妳去註冊,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今年也卅二歲了,現在還不結,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人家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已經在相夫教子了,也看不出有什麼亂子,全世界便只有你對婚姻這麼恐懼。』

『我說不是時候,是因為還有一點細節事項搞不清楚。舉例說,祖母是一個傳統的人,我們結婚這件大事,嫁女餅是一定少不了。想想看,祖母患有嚴重的糖尿病,她怎麼受得了那些皮蛋酥、蛋黃酥?』

『你這是什麼歪理?我們結婚跟祖母的健康會有什麼關係?』

『你這樣說便錯了。想想祖母對我家有養育之恩,她對我們的偉大恩情,做子孫的,必須時刻銘記於心。我們又怎麼可以為了一己的快樂,而把祖母的健康置之不理?』

江文冷不防他會連祖母也壓下來,她要是再堅持下去,倒顯得是她理虧了。

『好。若然只是嫁女餅的問題,這倒好辦。我明天便打一個電話給祖母,看看她能不能為了一個孫新抱而張就一下。』

鍾先生忽然有一點語塞:『這 … 只不過是其中一個細節而已。還有其他的,例如我們應該以什麼名義辦酒席呢?』

『那當然是「鍾江聯婚」。』

『這又錯了,我說是「鍾府宴客」好了。』

江文不禁火起:『鍾國權先生。不是說好了用我們聯名戶口的錢來辦酒席嗎?這都是我倆一起儲下來的,為何偏要把我的姓氏給抹去?』

『先說清楚,這不是我們的錢,是這個家的錢,這個家是姓鍾的,而我才是一家之主。假如你還愛這個家的話,那就要聽我的吩咐。』

『你真是橫蠻無理。結婚是兩個人的事,你怎麼可以當作是個單方面的飯局呢?你要我怎向江家親友交代好。』江文開始感到委屈,兩眼忍不住湧出淚水來。

『說起親友,這個名單也要由我來先審批。那些跟我不太相熟的也就不要請,尤其是妳的二姐,聽說她跟 Brian 還有聯絡,不知道她在宴會上會不會搞什麼花樣。』

『你為什麼又把 Brian 給扯進來呢?』

一提起這個名字,鍾國權顯得心頭有氣:『就是因為 Brain 才有這一天。妳這般天天嚷著要結婚,我敢說那是 Brian 從中挑撥,從前餵給妳的精神毒藥 ── 為的,就是要我這個家不得和諧。』

『我跟 Brian分了手足足九年了,人家已經有了自己的世界,才理得我們死活。說實在的,我從來沒聽過他說過你半句壞話,倒是你常常在明在暗地去中傷他。去年你帶我到內地夜巿場吃果子貍後,我上吐下瀉地熬了足足三日。那時候,明明是你帶了我到不該去的地方,你卻倒過來誣賴是從前 Brian 把我的身子搞壞了。就好像你什麼也不會錯一樣,把事情搞垮了後,就一味往 Brian 身上推。』

『喂,不要把事情扯遠了。話說回來,我的態度是開放的,大家還有溝通的餘地,但既然細節談不攏的話,那麼婚期就不得不要押後一下了。』

『說到底,你聲聲說贊成結婚,但骨子裡卻不斷挑起事端,諸多阻撓。這件事你要是沒有誠意的話,那就永遠也不會有結論的。』

這時候,江文在一旁飲泣,大家也就不再說話。世界彷彿停頓了下來,就只有客廳上的時鐘還在自顧自地勞碌,雖然它也算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但對主人的事情卻是莫不關心的。

氣氛僵持了大概五分鐘左右,鍾國權的態度首先軟化下來:『文,這樣吧。冬天的時候,我跟你到紐約五大道的 Tiffany,一起挑一雙訂婚介子好不好?我們可以先訂婚,再循序漸進地去籌劃一個世紀婚禮,好不好?』

江文收了淚水,含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神,問:『先訂婚?好,但有沒有一個結婚的時間表?』

『唉…我不是說要解決了細節才能決定嗎?』

『鍾國權,由始至終,你都是沒有誠意跟我結婚,再談下去也是徒然浪費時間。』

江文對鍾國權幾近灰心,拿了手袋便向外走,她實在不願再面對這個人。離開的時候,隱約聽見鍾國權在咆哮著:『走走走,妳到底也不愛這個家。』

江文到了鄰街的咖啡店,叫了一客 New York Cheese Cake,一杯 Espresso。眼看櫥窗外,年輕夫婦手挽著手談笑甚歡,心裡頭好不羡慕。心想,這等幸福,偏偏是自己無權享受。然而,天大地大,何處容身? Brian?這絲念頭在腦海裡一閃即逝,江文不敢再想下去。在手袋裡找著了門匙,死死氣地回家去。

350

請鼓掌

內地人有一個很奇怪的習慣 ── 就是係喜歡拍手。拍手本來是一種禮貌或表示讚賞及鼓勵的意思,但內地人的掌聲卻是愈來愈濫竽充數,冬瓜豆腐都可以拍一輪掌。例如在中央政府的會議廳裡,長期掌聲不斷,不論是 X 總榮升,還是 Y 省的失業率下降了百分之一,事無大小都要劈靂啪勒地拍個不亦樂乎。

舉一個例子,早前香港特區政府政制發展專責小組第五號報告建議﹝節錄﹞:

『在 2007 年行政長官產生辦法方面,把選舉委員會委員數目由目前的 800 人增至 1600人,全部區議員均納入選舉委員會之內,實質性地朝最終普選目標邁進一大步。』

相同的說話要是出現在人民大會堂裡,必定被說成這樣:

『在 2007 年 ……. 行政長官 …… 產生辦法方面,…….把選舉委員會委員數目 ……. 由目前的 …. 800 人 …… 增至 1600人 ……﹝劈劈啪啪 …. 劈劈啪啪 ….. 劈劈啪啪﹞,…… 全部區議員……. …… 納入選舉委員會之內 ……﹝劈劈啪啪 …. 劈劈啪啪 ….. 劈劈啪啪﹞,…… 實質性地 ……. 朝…. 最終普選目標 ……..邁進了一大步…… ﹝劈劈啪啪…. 劈劈啪啪 ….. 劈劈啪啪﹞…… ﹝劈劈啪啪 …. 劈劈啪啪 ….. 劈劈啪啪﹞。』

悅耳的抑揚頓挫,加上全場掌聲多次打斷了精彩無倫的演講,這簡單的四句說話足足可以『磨』足四分鐘。難怪一眾資深黨員常被記者們拍下烏眉恰睡的照片。更難得的是,前主席竟還可以聽得津津有味兼頻做筆記,可見功力勝人一籌。

然而,內地人的掌聲跟老外的又不很相同,西方人拍掌時喜形於色,某某女高音唱得好,拍手之餘還會『Bravo』『Bravo』地歡呼。反觀內地,X 總報告完畢後,掌聲急如細雨,但各領導皮肉不笑,板著一副撲克臉孔地『熱烈』拍掌,像是被女朋友強迫去聽歌劇一樣,兩手機械式地劈靂啪勒,心裡頭則呵欠連 連,恨不得早點散場趕回家追看《殘酷一丁》。

早前神六成功登天,中國航天員中心首席醫保醫監醫生李勇枝曾經『天地對話』地慰問航天員:『你自我感覺怎樣?』

航天員答:『我感覺良好。完畢。』

一 眾政客又無厘頭地劈靂啪勒地拍起手來,這些掌聲,是為了慶祝航天員身體健康,還是擺明奉承院長領導有方,李醫師妙手回春?這是只有各政客的鬼胎才知道的事 情。難保一日到內地求醫遇上了李醫生,把過脈後,身旁的護士姑娘、掃地阿嬸會忽然放下工作,板著臉拍起手來,慶祝我這三天人菌大戰獲得了空前的勝利,感謝黨的偉大栽培。請鼓掌。

345

活著

我支持設立最低工資。然而,支持不代表認同工人『只需』支取最低工資,因為養活自己只是最基本的權利,這就是設定最低工資的原意 ── 一個活著的保證。要是賺取的工資低過這條『活著』的界線,也就是說賺來的工錢也買不了一日三餐,那倒不如伸請綜援算了。

在世紀初共產思想沸騰的年代裡,什麼資本家剝削,什麼工人權益等等,已經是老掉牙的理論。很難想像在香港 ── 這個國際大都會裡仍要爭論最低工資保障的問題。一個活著的保證?come on,這只是飛禽走獸的基本求生條件,人跟禽獸在生活上的分別,是人有更高層次的要求 ── 生活色彩,我們會享受,會細味人生,懂得美。

所以共產主義是注定要失敗的,因為他們討厭繽紛的彩色生活,穿要穿解放裝、吃要吃粗茶淡飯、藝術必須要為工農兵服務,美 ── 屬於邪惡的資本主義。時至今日,究竟富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還算不算社會主義?讀者自有見解。然而,中國人有一項陋習,就是認為精神食糧統統都是奢侈品,只是『活著』之餘的消閑玩意,恍惚藝術與品味都是有錢人工餘時候的專利。所以中國人的生活只有兩項目標:『活著』和『更好地活著』。所以四十億元的天幕是奢侈的,不如換上四億噸白米,在孟蘭節期間派過你死我活。

西方跟中國在這生活的取態上有明顯分別,西方人就是賺不了最低工資,也會要求精神上的滿足。紐約一直以街頭藝術表演者聞名於世;法國人視品味為生活的一部分;俄羅斯夠貧窮了,但二百年來一直是鋼琴家及芭蕾舞家的盛產地。也許只有中國人才相信人權只是生存的權利,不需要充實精神上的需要;也許只有中國人才相信金錢主宰生活,多賺錢等於提高了生活質素。我們卻是樂此不倦地沉醉在這黑白的夢境裡。

如何豐富妳的人生?有一個人,他生活潦倒,起居飲食由兄長接濟;他所愛的是一名妓女;他患有嚴重的妄想症;他把星星都畫成了筋斗雲的樣子;他的畫在巿場上賣五分錢也乏人問津。我說,跟他在一起,他能讓妳的生命充滿色彩,連那些土豪富商們也望塵莫及。

痴線,別開玩笑了。

344

窗外

從前在我工作的大學圖書館裡,身後有一扇窗1。初來到的時候,窗外的那棟樓宇正在忙於拆卸,每天也搞得沙塵滾滾。幸好有一扇窗,把外頭的空氣給隔絕了,令大學裡頭保有一絲清新。樓宇拆了之後,窗外換了另一個景色,恍惚外頭的世界在剎那間變了臉。尚存的,幸好還有那扇窗。

往窗外望,右邊是一個公營商場,裡頭店子不多,卻是一個商業小戰場,今天還倖存的生意人,大慨可以跑來我校講授一堂 MBA 實戰課。舉例說,三年前,商場裡共有四家食肆,一家屬高檔次的海鮮酒家,往往只有月頭的日子才會客似雲來;一家大集團經營的連鎖快餐店及兩家茶餐廳。率先發難的是那兩家茶餐廳:其中一家的菜單竟然在一夜間自我增值起來,上面寫的,是原來只有飯店才炒的小菜,例如羊腩煲、腐乳炒通菜、鼓椒炆大鱔等等,附送白飯、湯、茶或咖啡,只賣三十元正 ── 一個飯盒的價錢;另一家,每晚黃昏過後,捧出幾個『發泡膠』箱,內裡儘養著魚、蝦、蟹等『生猛海鮮』,明刀明槍地跟酒家『搶』起『客』來。

然而,酒家也不甘示弱,午巿推出十三元一盒的燒臘飯,一於寧為玉碎、不作瓦全。減價戰首先失守的是那家連鎖快餐店,『三寶飯』的價格沒來得及『與時並降』,便關門大吉去了。茶餐廳旋即推出二十元一客的午餐接招。不久,連超級巿場也加入了戰團,推出十元附送例湯的燒臘飯盒。十元 ── 約一程『過海巴士』的車資,卻可以換來一餐溫飽,多麼荒謬的一個城市啊。但可嘆的是,竟然有人連這十元的飯錢也負擔不起,在超級巿場裡因偷飯盒而被捕2

說起那家酒家,他們的另一項策略是,在晚巿推出三十八元任食任飲免加一免茶介的『步飛』火煱餐,童叟無欺。說起來,那時候倒光顧過一兩次,四個人的飯局共有十雙筷子,每人各有一雙黑色的『公筷』及一雙白色的『私筷』,還有兩雙竹製的『公眾公筷』、是大伙兒用的。加上侍應廚子一律戴著手套、頭套與口罩。這種排場,可以比美當年慈禧太后用膳的盛況。問起老闆,三十八元的火煱餐是如何經營的?他輕描淡寫地說:『這年頭辦酒樓的,不是賠錢便是結業,只是賠錢總比結業好,起碼還可以養活著廿多位伙計。』人情味 ── 恐怕現代的營運學沒這個專用名詞吧。

跟商場相鄰的,是一所政府大樓,那兒一直是示威者的熱門地方3。不同的是,一直以來,示威的都是不滿政府政策的人,但那時候常來示威的,卻是政府自己的僱員。單以一個清潔工人來說,受聘的時候是月薪七千元,有福利、有薪假期、病假等等;後來因為管理不善,財政上虧損了,員工因為要『共渡時艱』而遭削至六千元;再後來,美其名『外判計劃』,卻繞一個圈另請一位月薪只有二千五百元的工人幹同一樣的工作4,沒有假期、沒有福利、甚至沒有生病的權利。問一個顯淺的邏輯:究竟這項『清潔』工作應值多少?庫房有錢的時候值七千?無錢的時候值二千五?在營運的哲學裡,部門的虧損是由工人來負責的嗎?

我欣賞當天站在政府大樓門外爭取工人權益的那些英雄們,他們幹了合約上所要求的工作,所以他們有權去爭取合約所應允的報酬。那似乎是合理的事,只是旁觀者都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心態,認為普遍香港人都曾被減薪、辭退的話,公務員便不應該倖免於難。老闆的剝削,倒變得理所當然起來,鳴呼!難道香港人的逆境求存之道就是要人 ── 同甘共苦?

對面的工程雖然完竣多時,但因空氣污染的關係,窗外仍舊矇矓一片5,大地籠罩著一層隔膜。誰都不敢打開那扇窗。

  1. 見《呼吸都市的空氣
  2. 見《向警求情﹕「我很餓﹐我想吃飯﹗」 36歲壯漢淪落街頭偷飯盒》,明報,2001-10-07 A1
  3. 見《維園阿伯與韋小寶
  4. 見《最低感情保障
  5. 見《一個矇矓的家

339

以愛改造心靈

教宗病逝,全球 200 多位政界及宗教領袖聚首梵蒂岡,連意想不到的宿敵都來了,唯獨中國沒派人參與。梵蒂岡跟中國的關係,不會比與會的伊朗或敘利亞更差,既然中央缺席,相信並非『不獲邀請』,反而是『主動不參與』居多。據外交部的聲明表示:『中方已對教皇去世表示了哀悼,在目前情況下,中方不會派團。陳水扁赴梵出席教皇葬禮,他的真心目的是,借機在國際上搞兩個中國、一中一台的分裂活動,這是我們堅決反對的。』說明了在政治正確的大前題下,凡有陳水扁出席的場合,中方一律不會參與。

這段聲明﹝似乎﹞顯示了強國的姿態、維護了一國的尊嚴,但在各國領袖的眼裡,中央只是在發小家子的脾氣。看一看,東正教、回教和伊朗的領袖都來了,甚至願意跟宿敵以色列同座一席,那才是當領袖的氣量。在國際視野之內,兩岸『問題』算什麼?猶太人跟教廷的恩恩怨怨可以追溯至一千年前十字軍東征的時候,血流成河,從弓箭長矛打到戰機導彈,因宗教而起紛爭一直都沒有停止過。但看在教宗所宣揚的愛與和平的份上,紛紛放下積怨出席喪禮。只有中國因為那區區五十年的兩岸爭拗而鄭重其事地發一段聲明說:『總之佢黎我就唔黎。』實在丟盡了十億中國人的面子。

外交部不派人出席喪禮是可以理解的,事關整個教廷都不是共產黨那杯茶。教宗遺願:『以愛改造心靈』,一個『愛』字感動了不同宗教、不同族裔的領袖,和平地共處一堂。唯獨中國人的管治哲學並不相信教宗所推崇的『愛』,49 年之前靠軍力建國、49 年之後所依仗的是權。所以任憑閣下翻爛了整部《毛語錄》,甚至近代的《四個現代化》及《三個代表論》,也找不出半句說話提起過『愛』。在黨的統領下,『天大地大,沒有黨的恩情大;爹親娘親,哪有毛主席來的親。』世上所有愛都要讓路。當聖經說要『愛你的仇敵』,毛主席卻說:『敵人擁護的我們反對,敵人反對的我們擁護。』以愛改造心靈?Come on,除了溝女時拿來哄哄小女孩之外,中國人的『愛』早被當權者嚇得魂飛魄散了。

336

榕與庸

我家附近有幾株老榕樹,長得一臉鬍鬚,大概有幾十歲了吧。從前有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說栽種一株樹比栽培一個人容易。但時移世易,今天要在寸金尺土的香港地培植一株樹似乎比養活一個人更加困難。據說在一九九四年紀錄的全港三百六十多棵冠軍樹,十年後死了接近六十棵,倖存的,不少像大埔林村那株許願樹一樣,其實只剩半條『樹命』。所以說,那幾株老榕樹有幸得享天年,必定需要天時、地利與『樹』和:

  • 天時 ── 老榕樹不是吉祥物,求極唔靈,沒被成千上萬的善信圍堵祈福,臂膀也不用掛上一千幾百個寶碟,老人家鬚根清靜,得以安享晚年。
  • 地利 ── 老榕樹位處偏僻,不會妨礙地產商發達,也不會被路政處修路工人掘去兩條樹根,一株樹齊齊整整,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 樹和 ── 老榕樹天生賤貨,不會有偷樹賊千里迢迢跑來把它砍掉再偷運出境。

最近有消息傳出特首請辭,熱門候選人曾司長倒算眾望所歸。但細讀這陣子的新聞,發覺一個奇怪的現象:曾司長從來沒有為自己拉過票、沒有政綱、甚至沒有為其參選意向而表過態,極其量只是『唔好玩喇』及『會諗壞心腸』。曾蔭權之心雖然沒說出口,卻是路人皆見,甚至明示暗示,『荒死你唔知』。司長的曖昧,正因為中國人的政治生態跟香港的榕樹一模一樣,愈出位、愈有利用價值的候選人便愈容易被人砍掉。要在仕途上飛黃騰達,必先證明自己沒有天時、地利與人和。因為中國政壇的暗箭特別多,儘管有像林村許願樹般的神仙後台,卻還是被陰損得半死不活;就算能幹得像羅漢松,也隨時會被人糊裡糊塗地拉下台。最終可以平步清雲的,往往是個深明權術的『榕』才。

中國政壇的遊戲規則禍害深遠,生存之道在於『大智若愚』。問題是,領導人究竟是真愚還是假愚?神州大地上的蟻民便只能賭大細。董建華執政七年多,當年受江前主席的力挺而上台,不得不佩服他拉關係的政治能力。但以管治而言,他只能算是大愚若智的榕才,七年以來的風風雨雨,香港人都輸了。

『宋有荊氏者,宜楸柏桑,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者斬之;三圍四圍,求高名之麗者斬之;七圍八圍,貴人富商之家求椫傍者斬之;故未終其天年,而中道已夭於斧斤,此材之患也。故解之以牛之白顙者、與豚之亢鼻者、與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適河。此皆巫祝以知之矣,所以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為大祥也。』

意謂有用之樹難享天年,不祥的人得以存活,究竟誰真正無用?誰真正不詳?莊子早於四千年前已經看透儒家政治的疲弱,信不信由你。

331

一百六十八天前後

何偉途事件擾攘多時,事態發展至此,當事人已經無意回應,雖說仍有眾多疑團未解,但事件可以算告一段落。對於何偉途的羅生門事件,我的看法是:

  1. 公安有證有據,加上何先生對當晚之事言辭閃爍、三緘其口,話雖內地公安一向信譽麻麻,但鑒於當事人放棄自辯,我們沒有理由認為公安冤枉好人,所以我認為召妓之事可信。
  2. 雖然事件『證據確鑿』,但公安處理手法仍然非人道並欠公允,例如未經法院審判、當事人不得接觸律師、刑期『海鮮價』等等。

其實我無意在此評論何偉途事件,因為各方的揣測、評論已經多不星數了,再在這裡談已經沒有意思。只是近日冷眼旁觀政黨的反應,眼見各懷鬼胎,實在不說不快。到底,這才是政治的真面目,大家幹的都是一門權力的生意,『為民請命』只不過是一個政治利益的羊頭吧了。

在事件前後的 168 天裡,民主派與保皇派都採取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九月初時,民主黨認定了這是一場政治抹黑行為,高調指責左派人仕行為卑劣;相反,當時保皇黨因為摸不清楚誰是『幕後黑手』,統統寒蟬若噤,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然而,在 168 天之後,立法局選舉塵埃落定,加上真相逐漸明朗化,為免愈描愈黑,民主黨低調處理事件,到記者會撐場的黨員只有小貓三四隻;相反,保皇黨對何先生卻愈來愈熱心,『當他是普通市民,在內地遭到冤屈』,一邊廂以全國政協身份向東莞市市長、東莞市政府及東莞市公安廳拖壓,希望當局披露更多資料以正視聽;另一邊廂卻公開指責民主黨推卸責任,『連自己一個黨員都唔能夠維護』,一切小動作都無非要把小事化大,令敵黨蒙羞。

故事的另一位旁觀者:香港政府,從頭到尾都乖巧地採取一種迴避姿態,把事件定義為『個別事件不作評論』,恰像長期被老闆鬧慣的小職員一樣,一於無為而治,小做小錯、唔做唔錯。168 天之後,自然風調雨順、雨過天清。

327

真相?

早前報紙裡有一段小新聞,謂某日劉女仕把錢包從口袋裡掏出來的時候,大意地把一根鎖匙丟跌在地上。說時遲那時快,食環處人員立即上前票控其亂拋垃圾,劉女仕深深不忿,訴諸新聞紙並取回公道。依我看,該故事起碼有三個版本:

  1. 食環處人員為填數而『屈』無辜巿民做垃圾蟲。
  2. 一場誤會,劉女仕是大意丟跌那根鎖匙,但食環處人員卻誤以為劉女仕亂拋垃圾。
  3. 劉女仕說謊。

新聞紙以大段篇幅敘述了劉女仕的解釋,忽略了其他可能性的分析,技術上沒有『加鹽加醋』,但報導明顯地缺乏中立,單方面偏向了劉女仕所提供的版本。報館在該段新聞裡放棄了持平,原因不難理解:因為公眾只對版本一有興趣。劉女仕的遭遇,就是一個典型的羅生門事件,說明了世事都像一顆骰子,單一面的點數,並不代表全部,我們總要多角度去思考。

年前張藝謀執導的《英雄》對秦始皇重新作出評價,上映後大眾譁然,甚至指責其歪曲歷史。問題是:歷史事件是必然的,例如統一七國、焚書坑儒等等都是真實地存在過,但『評價』則從來沒有恆定不變的結論,就像從前某某把一個星空畫成了滿天筋斗雲一樣,你對他的評價可以是好、也可以是壞。秦始皇所崇尚的是法家,以當時來說,法家跟儒家是死敵。因受百家爭鳴的風氣影嚮,儒家學者經常開腔反對秦始皇的施政手法,掌權者要鞏固政權、穩定社會,禁制反動思想流傳,把敵對派系杜絕,跟這年代的文革、六四、打壓民主派的手法一樣。既然可以『穩定打倒一切』,為什麼秦始皇不能成為明君?

我們常說:歷史自有公論。意思是事件的評論往往受到利益、政治等因素影嚮,當時間脫離了這些包袱之後,歷史才能以客觀角度去評價。正等於秦始皇在位之時,負面批評會招至殺身之禍,當年的歷史書不敢寫,後世的評價才是遺臭萬年的關鍵。趙紫陽於上周離世,各方不斷呼籲為六四平反、為趙紫陽平反。中央領導層沒有表態,香港的左派人仕仍然戰戰兢兢,一切唯中央馬首是譫,不敢表態。偉人往往寧為雞口,無為牛後,六四與趙紫陽最終是會得到平反的,這個結論其實各人心裡有數,只侍說出第一句話的那個人,但偏偏左派議員卻甘願做一世共產黨的牛屁股。五十年來的風風雨雨,當年揭竿而起、倒腐敗、倒階級,處處為先,但今天的共產黨員卻淪為一隻二隻應聲蟲,革命的膽量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325

國皇的新衣

特區政府大力推行通識教育,慕求令學生能夠獨立思考,對問題舉一反三。上文說過香港人普遍缺乏聯想力,舉一必然反一,因為反二反三都是大逆不道。歸根究底,都是我們當學生時候被剝削了創意,但凡不符合考評局標準的答案都是錯,最後學生們連想也不敢想,總之背好了標準答案便能平步清雲,何苦要思考其他不值任何分數的念頭?所以在要求學生懂得對問題舉一反三之前,教師們必須先反醒自己對創意答案的包容程度。舉例說,一天,某學生答:『老師錯了,我認為《醉翁亭記》並不一定是作者暗喻被貶謫的情懷。』教師應該如何看待?作為會考試題的改卷人,又如何看待這類答案?

創意跟紀律是相違背的,校服、校規、時間表都需要遵照無誤,何時上課、何時下課、裙的長度、頭髮的顏色 …… 這些都不容許學生來『創新』。舉一反三的定義是學生能夠從單一理論去聯想其他擁有相同條件的問題,所以舉一反三必然會超越『標準答案』的框框。然而思想是無界限的,不能局限學生只在某個範圍之內聰明。未來或會有學生對文學持有獨特的見解,也必然會有學生對校內制度提出意見,教師容得下《醉翁亭記》的另類解讀,但是否又容得下一頭金毛的中五生?魚與熊掌,兩者不可兼得,你作為校長,你希望學生聽聽話話、循規蹈矩?還是創意無限、懂得舉一反十呢?

人民的創意跟強勢管治往往是有抵觸的,在《國皇的新衣》裡頭,究竟國皇希望人民只會愚昧地對制度唯命是從?還是該像那聰明的小孩子,對制度指出不善之處呢?向教師提出解讀《醉翁亭記》的反調,等於向教師的權威作出挑釁,要是教師的論點是不會錯,考評局的標準答案是恆定不能改變的,那麼教育制度便該保持填鴨式了,免得調教出一兩個反叛的學生,對國皇裸露的身體指手劃腳。要學生能夠舉一反三,先問一問政府是否容得下舉一反三的國民,假若領導人缺乏包容,又何必放寬平民的思想教育?勞師動眾地做出了一件誰也看不見優點的新衣,某某跑出來說三道四,到時又要勞煩大人物出來解畫:『局長冇呃你地o架,跟我唸一遍,國皇的衣服是很漂亮的』。

313

《華氏九一一》

《華氏九一一》是一齣應該要看的電影,不是為了劇情緊湊,也不是為了當中的俊男美女,純粹因為《華》能夠帶給我們政治智慧,尤其在政府硬銷政策的時候,我們真的要先想清楚才照單全收。或許《華》的論點並不是每一個人也會認同,但導演米高摩亞所提出的問題正是美國人心頭上的一根刺:

  1. 伊拉克跟反恐有什麼關係?
  2. 伊拉克連中遠程導彈也欠奉,如何威脅到美國的國土安全?
  3. 士兵到底為了什麼而戰?
  4. 伊拉克的平民為了什麼而犧牲?
  5. 陣亡的士兵又為了什麼而犧牲?

一堆一堆的問題都沒有答案,也沒有人向布殊總統質詢過,為什麼?因為政府一次又一次地放出恐怖襲擊警告的煙幕,無的放矢,美國國民一早已經瀰漫著恐懼,認定了伊拉克跟九一一事件有關,然而遠在阿富汗的主謀卻又置之不理,難怪坊間早已流傳著為石油而戰的傳言。

官方為硬銷政策而向國民洗腦,在中國早已是司空見慣的技倆,疑團不比美國少。為什麼『穩定壓倒一切』?大條道理去打壓異見份子?為什麼要『一部分人先富起來』?而令國內貧富懸殊、官商勾結、貪污嚴重呢?近日為各方為趙紫陽八十五歲大壽而發起了簽名運動,六四事件是中國人心上的一根刺,而趙的罷官更是六四事件中耐人尋味的一件懸案,假若六四真的是『反革命動亂』,那麼趙是為了什麼而被軟禁呢?單純地因為『同情』學生而被定罪?是因為思想不正確?還是當國家總書記的便不能有婦人之仁?

每天黃昏新聞前所播放的『心繫家國』短片令香港人看得心情忐忑,新聞裡的伊拉克戰爭報導也令人黯然神傷,這些是誰的錯?是平民的錯?是士兵的錯?還是我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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