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的偏旁迷思(下)

惹起我寫這篇漢字偏旁考的癮子,是一次跟友人到某茶樓吃早餐時,瞄到餐牌上一幅引人入勝的廣告,奧妙之處是『番薯』的『番』字竟然在同一頁上寫了兩款不同的字,其一是沒有艸字頭的『番』,其二是帶偏旁的『蕃』。一如前述,香港人有一種偏旁迷思,但同一個字中帶偏旁跟沒偏旁的走在一起,看來只有『蕃薯』一詞。

某酒家宣傳廣告上均用上『番薯』及『蕃薯』二字。

假如根據上篇《漢字的偏旁迷思(上)》所說,凡加上偏旁的大多為別字,這裡也不例外。番薯的『番』字本身跟植物無關,意解外來的東西,例如番茄、番瓜及番石榴,非食物類的詞語如番邦、老番、紅番、生番等等,所以直覺上『番』字加上艸字頭確實有點不倫不類。然而,有網文1指出《最緊要正字》曾經提出『蕃薯糖水』應作『番薯糖水』,即正字屬『番』,但亦引出《現代漢語辭典》指『番』及『蕃』均通用。

首先,在《漢語大詞典》中帶 faan1 字的食物詞匯中,全部收錄在『番』字底下,而『蕃』字只收錄『【蕃薯】即甘薯 』一項,但指明『蕃,通「番」 』。所以兩方面說法均有其道理,即外來食物名稱確實慣用『番』字,但自古以來『番薯』及『蕃薯』皆通。

不過翻查典故,其實以『番』或『蕃』來解釋外來東西都不是正字,要追索起源頭,正字應該是『藩』字。『番』在《說文解字》中意謂:『獸足』,篆文正正是腳掌及腳趾的形狀;『蕃』在《說文解字》中解釋為:『茂也』,即茂盛,二字均沒有『外邦』的意思。而『藩』在《說文解字》中解作:『屏也』,即屏障、籬笆、邊疆等意思。早在商、周時期的《易經.大壯卦.九三》已有云:『羝羊觸藩,羸其角,不能退,不能遂』,即羊角卡在籬笆上進退兩難的意思。及後引申至邊疆塞外之地為『藩』,因為國之邊界就是藩夷地區。從這個觀點去看,要解作從外地引入的馬鈴薯,『藩薯』才屬正字。只是早於先秦時期『番』、『蕃』及『藩』解作邊疆塞外的意思上早已互通2,現在去爭拗二千年前的『正字』已經沒有意思了。

  1. 《最緊要正字》指瑕之四:「蕃薯」也是正寫
  2. 《周禮・秋官・大行人》:『九州之外,謂之蕃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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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字的偏旁迷思(上)

中國人對漢字有一種偏旁迷思,那就是錯誤地認為漢字加上偏旁(部首)便是正字,沒加上的就是俗字,這種觀念令今天的漢字變得不倫不類。中國人有句成語叫『畫蛇添足』,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最明顯的就是麵包的『包』字,『包』早已記載於《說文解字》,曰:『裹也。象人曲形,有所包裹。』小篆作 形狀,意指婦人懷孕的形象,及後引申至包裹形狀的意思。所以麵包用上『包』字乃其正字,沒有『之一』,其餘加上偏旁的都是錯字。坊間最常見的是加上『食』字旁的『飽』字,原因是一般人認為加上『食』字旁的都引申為食物,例如餃、飯、餸、餅等等。然而『飽』的意思是『吃足』,乃飢餓的反義詞,發音跟『包』也不一樣,屬 baau (包)的第二音。本地某大型快餐連鎖店的餐牌上統統把『包』寫錯成『飽』,假如全部跟正音讀出,當真未吃已先『飽』到上心口。最近有餅店把麵包店寫成『麥』字旁的麵『麭』店,這個『麭』字好像是由日本傳過來的新造字,《說文解字》中收錄的本字為 ,解『粉餅也』。麵包店用上麵『麭』二字仍然勉強解得通,但不解作麵包店,只能解作『餅店』,讀音也不一樣,讀作 paau3,即麵『砲』店!

另一個經常被人加上偏旁的字是『果』字,坊間愛加上『艸』部首(俗稱草花頭),原因跟上述一樣,彷彿加上了草花頭才算是植物一樣。『果』字早在《說文解字》已有收錄,小篆時期作 字,乃樹上長出果子的形狀。《金石文字辨異》有收錄『菓』字,曰:『以「果」為正,以「菓」為俗』。這個『菓』字相信是從日本傳到台灣後,再傳來香港的。然而,日本人的『菓』泛指甜品,例如『和菓子』及『氷菓』,並非解作水果。

麥當奴的餐牌上一概用上食字旁的『飽』字。

坊間有店舖用上『麥』字旁的『麭』字。
『菓』字也是被愛冠上偏旁的字,正字為『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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