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h!韋哥!

中國習俗的繁文縟節多得累人﹝見《何府宴客》﹞,單是親戚的稱謂便已經五花百門,直屬的包括父母子女、兄弟姊妹或丈夫妻子;遠房的親戚,例如:叔、舅、堂、婆、嫂、姑、嬸、表、甥、侄,只要關係連得起來的,統統都有稱謂,而且可以重疊使用,例如表叔或堂侄,甚至叔岳母、祖姑母、表侄孫媳等等。稱謂種類繁多,蔚為奇觀,計算方法像數學上的指數﹝Exponential function﹞一樣複雜,赴親戚的婚宴時,適合帶本族譜來算清楚自己跟每位賓客的恩怨。

若要完完整地把大中華稱謂系統搬進生活中,實行上會有一定的困難。理論上,廿歲出頭的女孩子也有機會被後輩稱作『阿姨』或『姑媽』,只是當事人十居其九也不願意無辜地被叫『老』了,但究竟姑媽要多大以後才可以被稱作姑媽?禮節上沒說明;叫『姐姐』也是不妥,因為『爸爸』不可能等於『姐姐的哥哥』。

稱謂本身也有可以一詞兩意,有時候也不得不避諱。曾幾何時,『姨媽』一詞被編了入女性生理詞典裡,為免尷尬,就是真的是姨媽來拜訪也不能如實直說。另外,拜周星馳的《賭聖》所賜,『三叔』一詞不其然令我想起吳孟達的間歇性精神失常,以後一說起『三叔』也會下意識地學周星馳腔拖著尾音:『三~~~叔~~~』。『小姐』一詞也代表了多重意思,女人被專稱為乜乜小姐,可以因為: 一﹞她未嫁;二﹞她還年輕;三﹞她雖然結了婚,但還想沿用舊姓;四﹞她雖然結了婚,但還覺得年輕;五﹞她是舞小姐。除了第 5 點外,頭四點的用法沒有準則,加上女人是小氣動物,不留神地叫錯了,她隨時跟你來個『面和心不和』。

稱謂不當地跟名字撞在一起也得避諱。朋友的女兒年屆十歲,隱約有十三點的質素,某日朋友要她向我稱呼。

她清一清喉嚨,學著班上『先生早晨』的方式說:『Good Morning, Uncle 韋!』

其實我也大不了她許多,不想提早榮登『Uncle』級,所以我要她叫別的。

她改口說:『韋叔~~~』

大吉利是,我急忙打斷她的稱呼,嚇得她真的話『縮』了回去。我厚著臉皮地要她叫我哥哥好了。

她一臉蠱惑,馬上提高嗓門說:『哦!韋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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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裡的中秋節

中秋節是令人懷念的日子,去年在鬧月餅荒,所以我懷念的是月餅﹝見《月餅無罪》﹞。風水輪流轉,今年朋友相贈的月餅特別多,有『哈囉吉蒂』的、有臉色白晢的『冰皮月餅』、還有生意人相送的內地月餅。秉承 Made in China 的一貫『平靚正』作風,價廉物美的內地月餅大舉侵襲本地市場,跟傳統餅店分庭伉禮。在不知不覺間,連香港月餅也在搞一個『北姑』革命,令今年我家的月餅種類兩地化,熱鬧非常。

去年懷念月餅,今年懷念的卻是人,只是印象模糊,努力思想也搞不清楚該想念誰。這怪不得我,因為懷念是中秋節的風俗,跟清明節掃墓及端午節賽龍舟沒兩樣,不信?有詩為証: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 李商隱《嫦娥》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 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 何事常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 蘇軾《水調歌頭》

還有李白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靜夜思》、杜甫的『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月夜憶舍弟》及王維的『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竹里館》,句句多愁善感,若閣下說得出那首中秋節的詩句是快樂的話,歡迎來信賜教。

今夜你有懷念的人嗎?自從外遷自住後,回家的路慣常地幽靜孤獨。今天,路旁擺滿色彩繽紛的燈,小孩們聯群結黨地圍著蠟燭亂舞,很是熱鬧。中秋節的晚上,陪著我的只有來去無蹤的影子,呼之不來,揮之不去,早已管它不著。忽然想起這晚還沒有賞過月,舉頭一望,明月旁有一顆光亮的星星,那是火星,聽說這幾天的火星是六萬年來跟我們最接近的一次。可惡,今夜竟然連月亮也有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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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府宴客

中國人的弊病﹝其實也是優點﹞是文化淵源太深,煩雜瑣碎的習俗一大堆1。人云亦云,早已搞不清那些繁文縟節是什麼原由,再加上後人富創意地劃蛇添足,幾乎令『接新娘時要新郎哥做五十下掌上壓』都要編進通勝裡。一對新人加一堆兄弟姊妹,一整天在跑來跑去,只因禮俗所拘,令原本是喜慶的事也變得累人。習俗歸習俗,結婚事宜,事無大小也是錢,難怪所有『好事近』的朋友都說要簡簡單單算了。

K 跟男友同居已久,深覺是時候需要向親友交代一下。奈何兩口子均非富裕之人,婚禮辦得很節儉,拍結婚照、派咭、註冊、晚飯,一齊從簡,其他的可免則免。反正結婚極其量是兩個人的事,總不成要自己費神去娛樂大眾。婚咭自然要 DIY,製作的責任則順理成章地降到我的頭上來,設計和材料挑選也是親力親為,還專程從國外訂購咭紙。回心一想,已有多年沒對一份設計如此認真過了,倒是 K 常常為了用料的價格來跟我對著幹。晚飯在某酒家辦了兩圍酒席,但單是直屬親戚已佔了一圍半,算起來,朋友的 quota 只有六個,我是其中之一,認真『比足面』。我問 K 其他的朋友怎辦?

『派了餅咭便算,一概唔請。』她答

辦喜事,只有新人害怕遺漏某某親朋好友在邀請之列,但 K 的宴會卻可以講明請一半唔請一半,婚禮如此『求其』,何苦宴客?

P 也是好事近的人,同樣渴望靜靜雞地處理婚事,不同的是她並不貧窮,只是親戚網絡卻複雜得像蜘蛛網一樣,一想起『擺酒』便要找必理痛﹝頭痛藥也﹞,最後選擇跑去 H 埠旅行結婚,乾手淨腳。

說起婚宴,記起一則舊事,年前我校電腦部的大雄于歸2,他為人倒算闊綽,喜帖派了全大學他所認識的職員,甚至連素未謀面的同事也不能幸免﹝例如只用電郵溝通的等等﹞。小弟不幸被紅色炸彈命中,唯有跟相熟的朋友夾了一份人情。期間,新來的同事 J 一臉茫然,掏出了『生生發』之後問:

『究竟邊個叫大雄?』

J 極其量只是跟他交換過一份文件,也遭殃及池魚,這位大雄果真是有殺錯無放過呢。

 

  1. 見 http://home.kimo.com.tw/a646545/index5.htm
  2. 于歸 ── 語出詩經˙周南˙桃夭『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指女子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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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金世界

節日過後,文化中心被塗鴉,翌日被廣泛報導,捍衛街頭藝術之士馬上伸辨說:『那是塗污,不是塗鴉。』自認幹的是塗鴉之作,但塗鴉跟塗污有什麼分別?

我正好讀到《鏡花緣》關於塗鴉的一段,第廿二回說:『… 晚生倘稍通文墨,今得幸遇代鴻儒,尚卻勉強塗鴉,以求指教,豈肯自暴自棄 …』翻一翻字典,塗鴉一詞這樣解說:『幼兒不懂事,亂塗詩書,墨色如鴉。語本唐‧盧仝‧示添丁詩:「忽來案上翻墨計,塗抹詩書如老鴉。」』因墨是黑色,宣紙被亂塗一通之後好像一群烏鴉一樣。但中國人一向以謙厚為德,常稱自己的書法為塗鴉,實無褒貶之意,等於自稱劣徒、寒舍、犬兒、醜女等等,但鮮有理直氣壯地向人自誇:『我間屋真係好凍。』或者『我個女真係好醜樣。』

近年香港人的文化水平滑落,對於成功的 definition 也略有改變,想一想,一直以來,我們所崇拜的偶像是誰?自國父孫中山算起,二三十年代,我想起像胡適、魯迅及徐志摩一般的文人、四五十年代是政客的年代、六十年代有一批傑出的小說家、七十至九十年代,我們只崇拜商人,自金融風暴過後,商人都變得面目可憎,退而求其次便是乘搭白金升降機的藝人。現代傑出的科學家、文人及政治家都變得寂寂無名,在街上拉一位路人問一問,曾獲得諾貝爾獎的八位中國人當中,他能說得出多少個?他們是楊振寧、李政道、丁肇中、朱棣文、崔琦、李遠哲、高行健,再加上一位出走國外的西藏人達賴。

自七十年代起,錢已經取代學問而成為成功的指標,誰賺得錢多,誰便得人崇拜,所以紈褲子弟、新晉歌手都登上報章頭條,但不明白他們有何過人之處可以值得我去學習。搞不清塗鴉及塗污,這不重要;Shine 被報章揶揄不懂『書到用時方恨少』,這都不重要,最重要是他們的薪酬多少,什麼時候可以擁有法拉利,周星馳、黎明、古天樂、陳小春、陳冠希、郭富城、謝霆鋒都有,但全香港只有一位諾貝爾得獎人,卻沒有人去崇拜。近十五年來全球只有一位蕭邦鋼琴大賽冠軍,他是中國人,但他的唱片不比 Shine 的好賣,你說奇怪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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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得『含辛茹苦』

近期許志安有一首歌叫《女人之苦》,當中有一句「……若見女人淚眼模糊,男人都感到痛苦,含辛茹苦……」第一次聽便覺得那一句「含辛茹苦」很突兀。印象中「含辛茹苦」跟愛情沒有關係,「含辛茹苦』一詞是形容實質的痛苦,乃是肉體上付出長期的痛苦換來偉大的成就,例如「她含辛茹苦的一手把孩子養大」。《女人之苦》很明顯是描寫當男人發現女人傷心,自己的情感上也受到感染,是心裡的痛苦,跟「含辛茹苦」沒有關係。

近期的歌詞,離譜得接近亂填,以 Twins 的一首《眼紅紅》為例: 「…… 愛到入城大也分開,預計之中 ……」。從來沒有人解釋過「城大」是什麼?城市大學?城市大學跟愛情有什麼關係?難道城市大學校規列明禁止談戀愛?另一首謝霆鋒的《玉蝴蝶》:「…… 戀生花也是你,風之紗也是你 …… 夫斯基也像你,早優生更像你 ……」好了,「戀生花」是什麼?「夫斯基」是誰?柴可夫斯基?「早優生」又是誰?好像是理所當然地填了出來,而又沒有人懷疑過,只要歌手「靚仔」就夠了。

一直很懷念七十年代的流行曲,以作曲及填詞而論,隨手拈來一個已經是大師級,顧家輝、許冠傑、黃霑、黎彼得、黎小田等等。如今曲詞質數每況愈下,是音樂人退步了,也是樂迷退步了。最近《獅子山下》的歌詞被虫爺及朱總高度評價,訪問當年的填詞人黃霑,他謙虛地道:「行貨嚟啫。*」現代的填詞人聽了會否汗顏?

(2011 年後記:《獅子山下》是行貨之作,倒非黃霑順口之言,因為當唱到「獅『子』山下」時,「子」音理應為第三音「至」,羅文將其硬調至第二音,但及後容祖兒的唱法則隱約有「獅『至』山下」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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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沙漠

某日電台播了一首陳綺貞的新歌,聽眾去電詢問剛才唱得像「雞仔聲」的是誰,DJ 悻悻然地在米高風後答道:「那位雞仔聲的歌手在香港的兩場演唱會於一周內售出八成門票。」當香港人大多熱愛偶像派歌手時,實力派歌手依然有自己的追隨者,但香港歌手顯然沒有台灣的幸運,Swing 在年頭才橫掃了多個香港樂壇頒獎禮的最佳組合獎項,四月份便宣佈解散,成員之一 Jerald 轉行離開音樂圈, 並概嘆香港自喻為一個國際都會,卻容不下一位實力派歌手﹝或組合﹞。

去年聽過阿殊堅納西的演奏會,門票也是一早售罄,但還是珍貴地「撲」了兩張票回來,相約 S 一道去欣賞。閣下或許會問阿殊堅納西是誰?話說首位在蕭邦鋼琴賽獲獎的華人並非李文迪,是 1955 年奪得了第三名和瑪祖卡獎的傅聰, 上一輩的中國人或音樂愛好者都知道。那年的第二名便是阿殊堅納西,但獲獎是一回事,在演奏界能闖出名堂卻又是另一回事,傅總跟阿殊堅納西的名氣均被肯定,但跟當年的名次沒有關係。

記得那次演奏會完畢後,發現場外一群小 fans 正靜心等待阿殊堅納西的簽名。始終在香港的文化沙漠上還有點點綠洲,但大多數的香港人還是不懂 得欣賞,問 S 欣賞過後的感想,S 不以為言,只是往後有一段日子她拒絕再跟我約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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