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找到真愛了嗎?

『你找到真愛了嗎?』兩位女讀者在一周之內不約而同地問了相同的問題,一位三十歲、另一位十五歲。表面上是詢問,其實是在懷疑著:究竟世上有沒有真愛?真愛到底是什麼模樣的?不同年齡的人對著相同的問題,心態其實有別:一種是期待,另一種則是無奈。

有說真愛像鬼魂,談論的人多,但見過的人少。這說法只對了一半,道理很簡單,因為我會慶幸遇上真愛,卻絕不盼望『撞鬼』。說是對了一半,因為少年人都是貪玩的一代,當中不乏好奇的朋友喜歡夜棎鬼屋、玩碟仙。少年人對戀愛的態度其實都出於好奇,遇上某某青靚白淨,便隨即鬼影幢幢起來,問:『這是否就是愛?』激情過後,又好像不外如事。鬼屋牆上的陰森也許只是自己的影子,心儀的那位男孩子其實又口臭又沒品味。整個少年歲月最終沒見過半隻『貞子』,也未遇過像『鐵達尼號』般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歲月如梭,究竟世上有沒有鬼魂?有沒有真愛?

三十歲後的真愛不是鬼魂,而是《望夫石》的故事,時間都浪費了在期待之中。他,還是沒來過。三十歲後還在盼望真愛的人是該著急的,眼看青春像初秋枝頭上的乾葉逐片枯黃、凋謝,剩下來的幾根灰綠,只是零零落落地掛在孤樹上,究竟上天應允過的春天會不會來?也許明天會來,又或許其實早來過了。回想起來,大地好像曾經溫暖過,細雨綿綿、楊柳依依,只恨當初沒找緊那短暫的滋潤去開花、結果。三十歲了,他還會再來嗎?

332

榕與庸

我家附近有幾株老榕樹,長得一臉鬍鬚,大概有幾十歲了吧。從前有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說栽種一株樹比栽培一個人容易。但時移世易,今天要在寸金尺土的香港地培植一株樹似乎比養活一個人更加困難。據說在一九九四年紀錄的全港三百六十多棵冠軍樹,十年後死了接近六十棵,倖存的,不少像大埔林村那株許願樹一樣,其實只剩半條『樹命』。所以說,那幾株老榕樹有幸得享天年,必定需要天時、地利與『樹』和:

  • 天時 ── 老榕樹不是吉祥物,求極唔靈,沒被成千上萬的善信圍堵祈福,臂膀也不用掛上一千幾百個寶碟,老人家鬚根清靜,得以安享晚年。
  • 地利 ── 老榕樹位處偏僻,不會妨礙地產商發達,也不會被路政處修路工人掘去兩條樹根,一株樹齊齊整整,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 樹和 ── 老榕樹天生賤貨,不會有偷樹賊千里迢迢跑來把它砍掉再偷運出境。

最近有消息傳出特首請辭,熱門候選人曾司長倒算眾望所歸。但細讀這陣子的新聞,發覺一個奇怪的現象:曾司長從來沒有為自己拉過票、沒有政綱、甚至沒有為其參選意向而表過態,極其量只是『唔好玩喇』及『會諗壞心腸』。曾蔭權之心雖然沒說出口,卻是路人皆見,甚至明示暗示,『荒死你唔知』。司長的曖昧,正因為中國人的政治生態跟香港的榕樹一模一樣,愈出位、愈有利用價值的候選人便愈容易被人砍掉。要在仕途上飛黃騰達,必先證明自己沒有天時、地利與人和。因為中國政壇的暗箭特別多,儘管有像林村許願樹般的神仙後台,卻還是被陰損得半死不活;就算能幹得像羅漢松,也隨時會被人糊裡糊塗地拉下台。最終可以平步清雲的,往往是個深明權術的『榕』才。

中國政壇的遊戲規則禍害深遠,生存之道在於『大智若愚』。問題是,領導人究竟是真愚還是假愚?神州大地上的蟻民便只能賭大細。董建華執政七年多,當年受江前主席的力挺而上台,不得不佩服他拉關係的政治能力。但以管治而言,他只能算是大愚若智的榕才,七年以來的風風雨雨,香港人都輸了。

『宋有荊氏者,宜楸柏桑,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者斬之;三圍四圍,求高名之麗者斬之;七圍八圍,貴人富商之家求椫傍者斬之;故未終其天年,而中道已夭於斧斤,此材之患也。故解之以牛之白顙者、與豚之亢鼻者、與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適河。此皆巫祝以知之矣,所以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為大祥也。』

意謂有用之樹難享天年,不祥的人得以存活,究竟誰真正無用?誰真正不詳?莊子早於四千年前已經看透儒家政治的疲弱,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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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生之道

香港人有兩種嗜好是西方不能理解的。第一種是『飲茶』,把它翻譯過來說 drink tea 不太貼切,說是 breakfast 也略嫌詞不達意。從字面看,『飲茶』就是把茶喝進肚裡的意思,但背後所包含的文化意義實非筆墨所能形容,例如香、濃、清、淡、水滾茶靚,一概只能心神意 會,不能言喻。再把『飲茶』的定義伸延至茶樓早點一盅兩件的話,『飲茶』便更加令人費解,因為茶客們並不完全為了充飢,也不為了解渴,總之找個地方嘆下 茶、看看報、吹吹水、撚下雀、食個包,花十元八塊便可以消磨一個早上。依經濟學而言,這個舉動根本不乎合成本效益,因為消費者﹝茶客﹞的生產值幾乎等於零、賣方﹝茶樓﹞也是吃力不討好,完全違反了資本主義的成功哲學。香港人雖說金錢掛帥,然而,清早的茶樓卻依然興旺,香港人對飲茶的鍾愛,在一派快餐文化的西方國家眼中,當然是莫名其妙的。

另一種令西方人嘖嘖稱奇的嗜好是『太極』。太極是什麼?功夫不像功夫、舞蹈不像舞蹈、運動不像運動,譯者丈八金剛模不著頭腦,只能勉強直譯作 Tai Chi。太極的要點在於節奏,要是打四十五分鐘的話,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剛剛好打足四十五分鐘才算合格。太極的節奏邏輯是永遠不能在 MBA 課程裡學到的,因為資本主義崇尚快、靚、正,太極拳則正好相反。

飲茶與太極令西方人費解,原因它們都是中國傳統的養生之道。養生這個名詞,又是一個不容易理解的概念,它不單是悠閒的意思,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修行,是身、心、靈、欲全方位的保健之道。飲茶與太極所練就的,不是生理上的滿足,而是一種耐性的鍛鍊,一頓只需二十分鐘的早餐偏偏要花兩小時,一套只需十分鐘的太極拳卻要慢吞吞地耍足一小時。當人的生理時鐘調節得比較閑靜之後,人便變得隨和,多了忍耐,少了急躁,身邊事也自然不會去斤斤計較。

養生之道,不是邏輯、數理、科學能夠理解的,在權利場中打滾的朋友更加不會明白。

330

昔日金聲

去年某天,舊金聲戲院拆卸的消息來得很突然,沒有一點先兆、沒有預告、沒有老顧客來歡送,活像毫不起眼的小人物離去一般。就這樣,走了。

舊金聲戲院是香港絕無僅有的舊式戲院,仍分前、後座及超等三種票價,另外還有不銹鋼座椅、大銀幕、特高的樓底、金碧輝煌的燈光、劃位戲票、傳統的場次編排:兩點半、五點半、九點半、午夜場等等。小時候一家大小的周末節目便是去看電影,最愛看許氏兄弟的喜劇,也喜歡看星戰系列電影。在進場之前,我總要把玩放置在大堂的磅,磅裡頭有一盞燈和一塊轉動的雙色圓碟,記得要待圓碟停下來才好放入硬幣。黃燈一閃,一塊印有體重磅數的小咭片便從小孔裡吐出來,然後珍而重之地收藏著。

舊戲院所擁有的,不單是童年時代的回憶,也有著不少初戀的片段。從前的娛樂設施缺乏,沒有卡拉 OK、沒有 ICQ、沒有 VCD、DVD,兩小無猜的日子都是既單純而浪漫的,不管是貧是富,大概都曾經在淺水灣上留過兩行足印、也曾在太平山上遠眺維港夜景。然而,無論一個愛情故事是如何枯燥乏味還是多姿多采,在舊戲院裡頭,我們必定遺留過令人回味的一幕:是他戰戰兢兢地輕觸那柔弱的小手,也是她害羞地依偎著那寬闊的肩膀。銀幕上,男主角悲慟著一段逝去了七十年的愛情故事,台下的小戀人一同感觸、落淚,暗地裡發誓感情此生不渝。

二十年過去了,往昔的緣份早已像輕煙般消散得不留痕跡。愛情,似乎不像電影故事般天長地久。舊金聲戲院走了,換成了旺角某街角上的一堆塵土,埋沒著許多惹人懷念的片段,但路過的行人沒有為它婉惜,也沒有灑過一滴相思淚。畢竟時間是感情最大的敵人,舊金聲已不再屬於這個年代了,正如那塊印有磅數的小咭片一樣,其實你我都沒有保存下來,試問誰還會眷戀那廿年前的體重?

329

新年快活

每逢新春佳節,幾則新聞必定成為採訪目標:

  1. 大人物新年賀詞
  2. 花巿墟陷情況
  3. 黃大仙上頭炷香
  4. 許願樹、車公廟盛況
  5. 朝政猛人為香港求籤
  6. 西環海味舖開年飯
  7. ……..

年年如是,數之不盡。

中國人是一個奇怪的民族,對傳統的重視,在所有族裔之中無出其右。單單一個新春節日,從年貨的種類到時辰上的計算,一概承自傳統風俗,例如頭炷香、初三赤口、髮菜蠔豉、大紅大金、年桔桃花、紅封包等等,中國人對每一個細節都非常著緊。相反,外國人對大節日的禮儀則隨便得多,一個感恩節,只一家人聚一頓火雞晚飯,其他都不重要。

我說中國人奇怪,是因為我們表面上傳統,實則只是『選擇性』地保留習俗,一部分在流傳著,其餘的卻無聲無色地溜走了。例如現代人的年貨清單上己經没有了糖冬瓜、糖蓮子和糖蓮藕,取而代之的,是從外地進口的金莎朱古力;沒有人送賀年咭、沒有壓歲錢、沒有跑在醒獅前面的大頭佛、沒有一地炮竹碎屑、沒有瓜子、有的甚至連全盒也懶得去辦。

也許傳統就是一堆令人費解的習慣,曾幾何時,一切的禮儀習俗都有源由可尋,但久而久之,我們漸漸忘記了原因,也懶得有人提起。只知每年今日我們都有一堆莫需有的 checklist 要辦,卻多一樣唔多、少一樣唔少,忘了全盒裡的糖蓮子而換上了令人心動的巧克力,吸引力有增無減。花開花落,隨著時代進步,新年習俗也在不斷地演變著,唯一不能改的是派紅封包,只要少年人仍然擁有希望,新春佳節也會一如既往般風流快活。

328

一百六十八天前後

何偉途事件擾攘多時,事態發展至此,當事人已經無意回應,雖說仍有眾多疑團未解,但事件可以算告一段落。對於何偉途的羅生門事件,我的看法是:

  1. 公安有證有據,加上何先生對當晚之事言辭閃爍、三緘其口,話雖內地公安一向信譽麻麻,但鑒於當事人放棄自辯,我們沒有理由認為公安冤枉好人,所以我認為召妓之事可信。
  2. 雖然事件『證據確鑿』,但公安處理手法仍然非人道並欠公允,例如未經法院審判、當事人不得接觸律師、刑期『海鮮價』等等。

其實我無意在此評論何偉途事件,因為各方的揣測、評論已經多不星數了,再在這裡談已經沒有意思。只是近日冷眼旁觀政黨的反應,眼見各懷鬼胎,實在不說不快。到底,這才是政治的真面目,大家幹的都是一門權力的生意,『為民請命』只不過是一個政治利益的羊頭吧了。

在事件前後的 168 天裡,民主派與保皇派都採取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九月初時,民主黨認定了這是一場政治抹黑行為,高調指責左派人仕行為卑劣;相反,當時保皇黨因為摸不清楚誰是『幕後黑手』,統統寒蟬若噤,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然而,在 168 天之後,立法局選舉塵埃落定,加上真相逐漸明朗化,為免愈描愈黑,民主黨低調處理事件,到記者會撐場的黨員只有小貓三四隻;相反,保皇黨對何先生卻愈來愈熱心,『當他是普通市民,在內地遭到冤屈』,一邊廂以全國政協身份向東莞市市長、東莞市政府及東莞市公安廳拖壓,希望當局披露更多資料以正視聽;另一邊廂卻公開指責民主黨推卸責任,『連自己一個黨員都唔能夠維護』,一切小動作都無非要把小事化大,令敵黨蒙羞。

故事的另一位旁觀者:香港政府,從頭到尾都乖巧地採取一種迴避姿態,把事件定義為『個別事件不作評論』,恰像長期被老闆鬧慣的小職員一樣,一於無為而治,小做小錯、唔做唔錯。168 天之後,自然風調雨順、雨過天清。

327

紅杏枝頭春意鬧

近日氣候回暖,加上濕潤的空氣,這陣子的天都是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看來,春天快到了。人類對氣候的敏感遠不及大自然,當中環的 OL 仍然穿著冬裝的時候,山林裡的樹木早己披上翠綠的新葉,樹叢裡偶然一株杜鵑,萬紫千紅地點綴著山頭的一角,就像少婦耳珠上那顆鑽石一樣,令秀美的山川更加錦上添花。這時候,我想起了宋祁《玉樓春》詞的『紅杏枝頭春意鬧』,春意是一場大自然的選美會,柳綠花紅互相爭妍鬥麗,她們才是春天的主角,要是少了枝頭上那幾點朱紅,春天會是多麼的沉悶啊。

假如每一個季節都有一個代表的顏色,那麼春天必然是紅色的,而且必須是鮮艷欲滴的嬌紅。就像春天的杜鵑一樣,看後令人感覺朝氣蓬勃,有萬象更新之勢。那一種紅,在瑰麗中帶兩分清雅,那不是蕃茄醬的紅、不像百元紙幣般俗艷、更不是『大牌檔』豬紅一樣的瘀血色。

年近歲晚,家家戶戶都在粉飾著新年的氣氛。老家樓下的商場早已掛著一串一串的紅燈籠;家裡忙著辦年貨:對聯、揮春、全盒、紅封包,一概都要熱鬧的嫣紅色。近年前衛的商品設計者摒棄了傳統的色彩,用上不一樣的棗紅。手拿著那叠暗啞的紅封包,驟眼看不像盛放的大紅花,倒像凍肉舖裡的豬肝多一點,好不『利是』。這樣子的祝福,誰敢派出去?

326

真相?

早前報紙裡有一段小新聞,謂某日劉女仕把錢包從口袋裡掏出來的時候,大意地把一根鎖匙丟跌在地上。說時遲那時快,食環處人員立即上前票控其亂拋垃圾,劉女仕深深不忿,訴諸新聞紙並取回公道。依我看,該故事起碼有三個版本:

  1. 食環處人員為填數而『屈』無辜巿民做垃圾蟲。
  2. 一場誤會,劉女仕是大意丟跌那根鎖匙,但食環處人員卻誤以為劉女仕亂拋垃圾。
  3. 劉女仕說謊。

新聞紙以大段篇幅敘述了劉女仕的解釋,忽略了其他可能性的分析,技術上沒有『加鹽加醋』,但報導明顯地缺乏中立,單方面偏向了劉女仕所提供的版本。報館在該段新聞裡放棄了持平,原因不難理解:因為公眾只對版本一有興趣。劉女仕的遭遇,就是一個典型的羅生門事件,說明了世事都像一顆骰子,單一面的點數,並不代表全部,我們總要多角度去思考。

年前張藝謀執導的《英雄》對秦始皇重新作出評價,上映後大眾譁然,甚至指責其歪曲歷史。問題是:歷史事件是必然的,例如統一七國、焚書坑儒等等都是真實地存在過,但『評價』則從來沒有恆定不變的結論,就像從前某某把一個星空畫成了滿天筋斗雲一樣,你對他的評價可以是好、也可以是壞。秦始皇所崇尚的是法家,以當時來說,法家跟儒家是死敵。因受百家爭鳴的風氣影嚮,儒家學者經常開腔反對秦始皇的施政手法,掌權者要鞏固政權、穩定社會,禁制反動思想流傳,把敵對派系杜絕,跟這年代的文革、六四、打壓民主派的手法一樣。既然可以『穩定打倒一切』,為什麼秦始皇不能成為明君?

我們常說:歷史自有公論。意思是事件的評論往往受到利益、政治等因素影嚮,當時間脫離了這些包袱之後,歷史才能以客觀角度去評價。正等於秦始皇在位之時,負面批評會招至殺身之禍,當年的歷史書不敢寫,後世的評價才是遺臭萬年的關鍵。趙紫陽於上周離世,各方不斷呼籲為六四平反、為趙紫陽平反。中央領導層沒有表態,香港的左派人仕仍然戰戰兢兢,一切唯中央馬首是譫,不敢表態。偉人往往寧為雞口,無為牛後,六四與趙紫陽最終是會得到平反的,這個結論其實各人心裡有數,只侍說出第一句話的那個人,但偏偏左派議員卻甘願做一世共產黨的牛屁股。五十年來的風風雨雨,當年揭竿而起、倒腐敗、倒階級,處處為先,但今天的共產黨員卻淪為一隻二隻應聲蟲,革命的膽量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325

宗教性狂熱

人類學範疇裡頭有宗教學的課題,是眾多學科之中,唯一能夠客觀地解構宗教的社會科學。我說『客觀』,是因為除了人類學家之外,談論宗教的朋友都是固執而主觀的,恍惚世上只有他才是對的。問一問,為什麼我必需信神/天主/佛/阿拉/黃大仙?因為他最靈驗/最可靠/是世上唯一的;再問,為什麼非信他不可呢?因為只有這個宗教才能令信眾上天堂/往生極樂/成仙。不論正教邪教、不論東方西方,所有宗教其實只有一條公式:不要問、只要信。不要懷疑那部經書的誠信,不要懷疑長老的訓示,因為懷疑代表信心不足,信心不足便是不夠虔誠,不虔誠的信徒便不能得享正果,管他是苦行修練、騎劫行客機、放炸彈、放毒氣,總之不要問、只要信。

早前提及『發燒友』對其心頭好的熱情可以嚴重得接近瘋狂﹝見《心頭好》﹞,撇開 Britney Spear fans 對 recycle 香口糖的情意結不說,單說 Hi Fi 發燒友對音嚮的揮霍程度便可見一斑。一對真空管﹝亦稱『膽』﹞及得上我等用戶整套音嚮器材的價錢,甚至連喇叭的四隻腳﹝俗稱『釘』﹞也極其講究,必定要從德國空運到港的才算珍品。我耳朵不十分靈敏,問了一句 AV101 的問題:有什麼分別?答曰:總之高音清、中音甜、低音勁 ……. 答案十足董生的施政報告一樣:假、大、空。再問下去,他便會歇斯底里地答:總之係好野,不要問,只要信,一定不會後悔。

結論是,但凡興趣到達了某個程度之後,愛好者便會對心頭好產生一種狂熱。Canon L 鏡靚、光斯丹頓時間準、夢特嬌布料好、馬沙拉蒂入灣定、Timberland 耐用、Nokia 功能多 …… 品質尚算其次,但能夠惹來同好的羨慕妒忌卻往往容易令人上癮。用者不甘落伍於人,不求甚解,匆匆趕搭那班夢想號列車,向滯留在月台上的旅客扮個招積的鬼臉。久而久之,優質的追求淪為品牌主義,興趣流於一種非理性的宗教狂熱。買吧!總之不要問、只要信,一定不會後悔。

愛情也是一種宗教狂熱,她遲到、野蠻、撒嬌、發脾氣、埋怨、小氣 ……. 總之必定錯在男方,道歉吧!不要問、只要信,一定不會後悔。


古語有云:業精於勤荒於嬉。上周日行山拍了一輯日落照,害得這幾天廢寢忘餐地整理照片,一時把文章荒廢了三日,到今天才『o的』起心肝完成。拍攝,原來小弟也有宗教性狂熱的興趣。 — 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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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定位

在最近的政治爭拗當中,忽然冒起了『文化定位』四個字,意思是要政府先對本土文化藝術作『定位』,然後主力投放資源發展。就像老闆先認清楚一項賺錢大計後,勇往直前地去幹一樣,目標加上努力,總有一天會發達的。驟聽起來,這個邏輯十分有顯淺,但只能屬於一種童話式的思維,要是世事都如此單純的話,世界便再沒有窮人了。人類文明發展數千年以來,文化從來也不是單純的概念,她就像天空上漂亮的浮雲一樣,體態雖然華麗,卻沒有固定的形狀,不能預計,亦無從定位。

文化藝術的界線是模糊的,所以她不能被局限在一個既定的框框之內,即是說文化根本不能被定位。試想像,要是我們把書法定位在篆書、隸書、草書、行書、楷書之內的話,曾灶財的作品便只能被拒諸門外了,又例如採用彩色或透視手法的新派國畫、舞台粵劇、街頭舞蹈、Hip Hop 等等,我們對這種『不被定位』的另類藝術又要如何評價?

文化藝術跟創作是離不開的,創作就是創造,而我們不能對未創造的事物預先評價並制定發展藍圖。十多年前,我們不能預知曾灶財的出現、William Hung 的冒起、Twins 的走紅、以及周星馳無厘頭的熱潮,在他們出現之前,我們能否預先把藝術定位?並塑造這批藝人來切合現在的需要?六十年代能否預測七十年代電視劇主題曲的影響力?七十年又能否預計到八十年代的日本潮流文化入侵?假若你要跟現在的樂壇定位並制定發展藍圖,藝術要在那裡定位呢?Twins?謝霆鋒?還是前衛的 Hip Hop 與 R&B?

或許你會質疑,文學不也曾被定位嗎?事實上,中國從古代的樂曲到魏晉的五言詩,以至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及至近代的白話文。從歷史角度來看,每個朝代的文學確實曾被定位,但這種定位只屬歷史的評價,而非當時的自我定位。只要細讀文學史,便會發覺歷史的定位跟當時官方的評價是背道而馳的。樂、曲、詩、詞、戲曲、小說、白話文在當時來說是一種通俗文學,是沒有地位的,只能在坊間互相流傳娛樂,不能登大雅之堂。而當時最受官方推崇的文學是八股文 ── 一種以文載道的嚴肅文學。東方如是,西方也如是,印象派興起之時也未受大眾賞識,梵高的油畫乏人問津,最後鬱鬱而終。

今天,我們對曹雪芹、梵高、陶淵明等藝術家推崇備至,有否想過他們在生之時是多麼的失意?被評為不入流,不被賞識,要是當時官方替這種二流藝術作定位及重點發展,那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假若文化真的可以被定位,政府應該考慮替曾灶財、William Hung 及牛佬﹝漫畫主筆﹞作重點培育,也許他們才是臥虎藏龍、港人之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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