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城 vs 唐人街

到日本旅遊,常常會遇見傳統中國文化的痕跡,小弟曾經在《『新』的啟示》中說過『新』的發音仍然保留了舊有的『h』音,就是一例。箇中原因是傳統文化往往因為本土政治、社會等種種變遷源由而逐漸消失,反而傳統文化則在外地被保存了下來。今天,我們再研究幾個日本漢字,來看看它們背後跟古代中國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們就是『漢方』、『唐揚』及『中華料理』,當中的『漢』、『唐』及『華』其實都代表中國。『漢方』就是中國的(醫藥)方劑,『唐揚』指中國方式的炸物,而『中華料理』就是中國菜。

使用『漢』、『唐』及『華』,並非日本人專美,外地僑胞常會自稱『漢人』、『唐人』或『華人』,所以從前中國人在外地聚居的地方都叫『唐人街』,今天大多都會改稱華埠。然而,不說不知,唐人街從前也有採用過『漢』這個字,那就是今天南韓首都的舊稱 — 漢城。記得十年前漢城要改稱首爾時,曾經經歷過一場不大不少的外交風波,但南韓政府堅稱該國從來沒有替首都訂立一個正式的中文名字,有輿論說這是南韓政府去中國化的舉動,因為漢城原意是中國的附屬城巿的意思。那麼我們來翻一翻書,看看古籍裡如何敘述『漢城』:

《唐書》卷二百二十‧列傳第一百四十五‧東夷

『高麗,本扶餘別種也.地東跨海距新羅,南亦跨海距百濟,西北度遼水與營州接,北靺鞨.其君居平壤城,亦謂長安城,漢樂浪郡也,去京師五千里而贏,隨山屈繚為郛,南涯浿水,王築宮其左,又有國內城,漢城,號別都。

高麗國(即今天的韓國)的漢城早已在唐代出現。然而,除了高麗國的漢城外,也曾經出現在北方的遼國:

《五代史》卷七十二‧四夷附錄第一‧契丹

『其立九年,諸部以其久不代,共責誚之.阿保機不得已,傳其旗鼓,而謂諸部曰:「吾立九年,所得漢人多矣,吾欲自為一部以治漢城,可乎?」諸部許之.漢城在炭山東南灤河上,有鹽鐵之利,乃後魏滑鹽縣也.其地可植五穀,阿保機率漢人耕種,為治城郭邑屋廛市如幽州制度,漢人安之,不復思歸』。

在《鄭開陽雜著》卷五也提及

『京外儒生逐日所讀及其師職姓名簿‧録藏於禮曹每科舉後‧所訓儒生中及第三人或生員進士十人以上者‧加階○祭服、朝服、公服‧一依華制‧○每四時八節‧日及季夏‧土旺日‧鑚木改火‧○遺失小兒‧漢城府本邑保授‧願育人官給衣料』

當中對『漢城』的解釋更為詳細,可見因為『所得漢人多矣』,才需要建立漢城以令『漢人安之,不復思歸』。而在漢城之內『一依華制』,可見漢城就像今天的唐人街,不論高麗國及遼國,都是華人聚集的地方。至於漢城從何時開始變成唐人街呢?下回再說。

在日本的藥房,經常看到帶『漢』字的中成藥。
唐辛子就是辣椒,字面上指來自中國,但學者認為辣椒其實源自南美洲,西方商人經中國傳入日本。
在舊航空公司廣告中的南韓首都舊稱『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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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啟示

在《港鐵路線圖趣談》裡曾經提及一件事:

為什麼『深』、『水』的譯音要加上 h?本來『深』譯作 Sum 不是很好嗎?卻沒來頭被寫成了 Shum。相同譯法在上水 (Sheung Shui) 及沙田 (Sha Tin) 等地方也出現,但黄大仙的『仙』卻是 Sin,而不是 Shin。這個原因沒有可靠的典故,但有學者認為從前的居民讀 s 音都漏風,所以都要加上 h 音。

這個論點一直只能夠維持在假設階段,得不到證實,因為在留聲機發明以前,遠古的發音不可能被記錄下來。

然而,早前因公務到了神戶一敞,因為酒店就在新神戶站旁邊,每天無論乘搭地鐵或高鐵(JR)都會聽到廣播說『已抵達新神戶站』。當中日本語新神戶的『新』,正正就是帶『h』的『Shin』,相同的情況也出現在新大阪站,同樣讀作『Shin Osaka』。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個 Shin 其實是源自古漢語,也就是說從前我們的祖先讀『新』的時候,的確帶『sh』讀音。

日語的漢字讀音和今天的粵語屬同一源頭,都是源於魏晉南北朝時南朝人的口音1,所以許多日本漢字發音都跟粵語十分相似。然而,今天粵語的『sh』讀音已經退化了,只有在地方譯名中略見端倪。情況就像今天年輕人的懶音習慣一樣,『國』 (gwok2)往往讀成『角』(gok2),或者『過』(gwo3)讀成『個』(go3),當中的 w 讀音,相信將來也會消失。

曾經有學者提出,當語言離開了本土之後,傳統的語音反而會在外地被保存下來,大家最熟悉的例子莫過於粵語,今天大部分的粵語發音仍然可以依據《廣韻》拼音,而《廣韻》的歷史可以追溯至隋唐年間。另一個例子是英語,原來美式英語比英式英語還要古舊,美國喬治亞州大學的語言學家 John Algeo 曾說:

Present-day British is no closer to that earlier form than present-day American is. Indeed, in some ways present-day American is more conservative, that is, closer to the common original standard than is present-day British. 2

大意是說,現今英式英語不會比美式英語更接近古英語,相反許多美式英語語調顯得更加古舊,並保存了最古老的英語發音。

  1. https://zh.wikipedia.org/wiki/日本汉字
  2. Americans are Ruining  English
新神戶站,英譯名為 Shin Kobe St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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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動的《清明上河圖》

電子版《清明上河圖》載譽訪港,門卷一早售罄。朋友撲得兩張閒日的入場票,說不惜向公司請假也要一睹為快。然而以小弟愚見,電子版《清明上河圖》雖然被祖國捧為『世博中國館鎮館之寶』,其實有少許被過於吹捧。原因就好像香港羅浮宮要展覽一幅動畫版的《蒙羅麗莎》一樣,畫中人可以微笑、苦笑、傻笑、大笑、痴笑 …… 但你會去看嗎?我一定不會感到興趣,因為會傻笑的一定不是蒙羅麗莎,更加不會是達文西的真跡。雖然歴代都有《清明上河圖》的仿作品,但今天的電子版能否被捧為『寶』,則屬見仁見智了。

《清明上河圖》最值得欣賞的,是它像照片一樣紀錄了北宋時期汴京的繁榮境象,為後世文化研究提出了許多珍貴資料。《清明上河圖》最早的版本是北宋張擇端的原本,稱為張本或宋本。張本真跡價值連城不在話下,連帶仿作品都賣得好價錢,所以民間不斷仿作《清明上河圖》,最具名氣的要算明.仇本及清.院本。要注意的是,不論明仇本或清院本都不是跟足宋本重畫,明仇本是明朝名家仇英仿傚宋本所畫的,但背景則是明代的蘇州。細心一看,不難發覺兩畫的分別很大,例如張本裡畫的是木橋,而仇本所畫的是磗橋,可見兩個年代的造橋技術不同。而清院本則集各家之長而作,沒有特定背景,相信是依據明代各仿本而作,但因為清代畫功出色,且富麗堂皇,亦令清院本甚具名氣。

是次來港展出的電子版《清明上河圖》是根據仇本仿作的,當中最大的問題在於其所標榜的優點 ── 動。從一個靜止的圖畫變成了動畫,當中無可避免地添加了一些原圖沒有的元素,例如人與人之間交際時的舉止動作、經濟交易狀況,據說還加上夜景等等,但這些新元素都不存在於仇本裡頭,全由現代人憑想象添加進去,這未必跟當時的社會實況相符,而所添加的材料亦無法從典籍上獲得考證。要把電子版《清明上河圖》跟張本、仇本或清院本齊名,最主要看製作過程中是否經過嚴謹的資料搜集及學者分析,從而替每個動作細節作合理判斷。但以祖國過往的案底來說,例如奧運的假煙花、女童假獻唱、世博主題曲抄襲疑案等等,當局大都寧取門面效益而捨卻踏實的研究製作,我甚至相信電子版《清明上河圖》只不過全是電腦動畫師的創作產物。若果不幸言中,這跟坊間的動畫唐詩宋詞其實沒有兩樣,犯不著為一張門票而爭過頭崩額裂。

清院本《清明上河圖》仿品,購自台灣國立故宮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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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與實的遊戲

我喜歡現代畫,尤其喜歡印象派。年初回紐約時,除了要棎望親友外,最重要的行程是要到大都會博物館,看一看名家真跡。近年嘗試欣賞其他類型的作品,抽象派、表現派等等,看了一堆。印象比較深刻的有兩位畫家,一位是內地畫家曾梵志,另一位是已故的西方畫家雷內‧馬格利特﹝ René Magritte﹞。一位是當代表現主義畫家,另一位是現代超現實派,兩者無論在風格及背景上都很大分別。然而,二人的作品卻有一項奇妙的共同點,就是筆下的人物,都被『粒住個頭』,看不清楚樣貌的。

認識曾梵志,始於零三年上海美術館的曾梵志作品展﹝見《上海遊記﹝一﹞》﹞。較有名氣的要算《面具系列》,當中一幅作品 ── 黃色背景,八個人笑臉滿盈,一字排開互相搭著肩,但弔詭的是,這張笑臉其實是個面具。這令欣賞者疑惑,究意面具背後的內心世界是快樂還是愁苦?頸上纏著一條紅色領巾,有意無意之間,令我聯想起祖國,每當祖國大搞形象活動時,奧運、建國紀念、神洲升空等等,我都會想起這幅畫,思想鏡頭下的每一個人,在面具背後的內心世界。

其實《面具系列》已經接近超現實主義,創作者很清晰地告訴大家,他們不一定在笑,手法跟超現實主義之父 ── 馬格利特的《這不是煙斗》﹝Ceci n’est pas une pipe﹞有異曲同弓之妙。《這不是煙斗》畫著一根煙斗,下款卻老實地寫著『這不是煙斗』,不是煙斗,這是什麼?馬格利特的作品中,我最喜歡《情人》﹝Les Amants﹞。《情人》系列有兩款作品,一款畫著一對情侶在接吻,另一款畫一對情侶在郊外互相依偎,作品特點是 ── 主角都被一塊白布幪著頭。創作者其實也在老實地告訴欣賞者:他們不一定幸福。

超現實主義﹝Surrealism﹞主張打破一切理所當然的邏輯,誰說畫中人必然快樂、幸福?創作者刻意去遮蔽筆下人物的表情,引起欣賞者的好奇心,或許被遮掩的部分與所期待的形象有所衝突,構成藝術中虛與實的遊戲。有時候我想,所謂超現實主義其實現實得很,接一通推捎電話,聲音甜美,笑語盈盈,謂有優惠服務推介,這也是現實中一個虛與實的遊戲。不同的是,曾梵志替他們戴上了面具,馬格利特老實地寫著:我不是煙斗。相比藝術世界,現實卻要狡詐得多。

曾梵志《面具系列》

René Magritte – Les ama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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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演義

記得在圖書館學院入學面試時,系主任問了我一個問題:為什麼要修讀圖書館學?當時我已經擁有一個電腦碩士學位,並在全球最大的投資銀行上班。我說:因為我想幹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系主任覺得我的選擇匪夷所思。幾年後,在文學院入學面試時,院長也問了我相同的問題,為什麼要來修讀中文?當時我的職位已經是高級館長,看來是不會『轉行』了。我說:書讀了三十年,我想修讀一些自己喜歡的科目,系主任仍然覺得我的選擇匪夷所思。事實上,往後兩年面對著學費單時,我同樣覺得自己的選擇匪夷所思。

對中文的興趣,或許源自王德威教授的『原鄉想像』,他認為海外浪人都會追逐原鄉夢想。小弟旅居海外十多年,中國文化跟相隔異地的戀人一樣,愈是若即若離,愈要感到興趣。但愈感到興趣,卻愈覺得疑惑,文化本身有許多規條,拜年、紅包、月餅、湯丸、登高等等,但從來沒有人去了解過前因後果。後來才知道,原來中國人對文化的承傳,一代接一代的承襲下來,是從來不會去問原因的。舉例說,當我上第一課研究院的中文課時,鄧仕樑教授問了一個家傳戶曉的問題:為什麼唐詩最具藝術價值?幾十年來,只有人告訴我唐詩最具藝術價值,但從來沒有人來解釋過箇中的原因。

記得中學時期,倪匡先生的小說一紙風行,許多都賣至斷版。母親在家長會上曾要求班主任向我勸說少看點閒書,誰不知,那時候老師正向我借了《老貓》及《大廈》兩部小說。除了倪匡的科幻小說,還有亦舒、古龍、金庸等作品亦非常流行。也許我比較保守,總覺得文字的魅力在於含蓄,給讀者留有幻想空間,但現代人的腦袋卻愈來愈懶,『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那及得上《赤壁》上的浩大視覺場面?不知道是否已經跟現代人出現了代溝,現代人對文字的追求己經不可同日而語。再寫手記之後,朋友第一句評語是:不看沒圖片的東西;在科林上發表了一篇沒口語的白話文字,竟然被評說在寫『古文』。

對了,為什麼唐詩最具藝術價值?鄧教授當時沒說明,或者答案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清楚的。直至畢業後,才發覺問題本身已經存在弔詭之處:『藝術』是西方美學的定義,以西方美學觀點去評價唐詩,雖然不是新鮮題材,但足夠發揮成一篇論文了。

406

節日

朋友說要給我介紹一位女伴,並說她個性比較『傳統』,意思是她熱愛中國習俗及文化。聽罷,童心一起,考了她兩個關於中國節日的問題:

  1. 中國節日中,有哪兩個節日是依太陽曆法1來推算的?
  2. 農曆單數重數的日子都有一個特定的節日,例如一月一日、三月三日2、五月五日、七月七日及九月九日等等,當中有沒有玄機?

第一條問題比較容易,反而是太陽曆及月亮曆的既念比較陌生,但朋友是外國人,農曆一詞英語譯作 Lunar Calendar,就是月亮曆的意思,他反比一般香港人更明白這個既念。節日依太陽曆法來推算,簡單一點說,就是這個節日每年都在西曆的同一日出現,而非農曆,原因西曆是依太陽曆法計算的。這兩個節日是清明節及冬節,尤其是冬節,為一年中日照最長、黑夜最短的日子,意思是經過這一天後,大地將逐步趨向復甦,這種天文現象跟地球圍繞著太陽公轉有關,當然要依太陽曆推算。

第二條問題其實沒有答案,原因內地學者並沒有對這個現象作過深入研究,只有日本學者池田溫曾經發表過一篇較有份量論文而已,但論文並沒有對該現象作出結論,我們只能歸咎於巧合,或當時朝廷對節日的規範。值得一提的是上巳節﹝三月三日﹞,是古代舉行「祓除畔浴」的節日,即是集體淋浴的日子。宋代以後,中國人漸趨保守,集體沖涼這樣大逆不道的事,當然要步向式微了。然而,日本的女兒節及東南亞地區的潑水節仍然遺留著當留年上巳節的影子。

說罷,我轉頭問朋友:『三月三日,她會不會跟我一起「祓除畔浴」?』朋友瞪了我一眼,並謂以後不再跟我介紹女朋友云云。

  1. 太陽曆:http://zh.wikipedia.org/zh-hk/%E9%98%B3%E5%8E%86
  2. 上巳節:http://zh.wikipedia.org/zh-hk/%E4%B8%8A%E5%B7%B3%E8%8A%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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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以外的男人

『距離是一種審美原理。…… 美,最廣義的審美價值,沒有距離的間隔就不可能成立。』– 朱光潛1

美學中的距離論,首先由瑞士心理學家布洛(Edward Bullough)於 1912 年題提出2,他認為欣賞者與作品之間應該保持一個距離,該理論對近代美學研究有非常深遠的影響。其實要了解距離論並不難,只要去博物館找一幅梵高的油畫看一看,《星夜》也好,《向日葵》也好。近看的時候,你只能看得一頭霧水,印象派的作品往往要人退後兩步,從遠距離去感覺畫中的意象。

事實上,梵高的《星夜》其實並不像真正的星夜,敢說一位小學生也可以畫得比他更『像』夜空,只是《星夜》所帶給欣賞者的感覺,其實就是作品的藝術成份所在,而依據布洛所說,這種感覺必須要保持一段距離才能夠感受得到,因為作品的藝術成份必須獨立於現實的環境因素。正因如此,不論文學、畫作、音樂等藝術作品,我都抗拒去過份了解創作者及作品的背景。舉例說,我很喜歡梵高的作品,但從來沒想過要跟他的生平事蹟混為一談。事實上,梵高是一位極潦倒的人,三十多歲,沒有事業,更直接地說,是他根本不事生產,畫作也乏人問津,連日常起居飲食也須要別人照顧。他更患有嚴重的精神病。如此男人,你要唔要?

當一個像梵高的男人是寂寞的。他有才華、有理想、有品味,但他的魅力只能存活於一段距離之外,而他亦只能擁有這段距離之外的友誼,當要跟人發展進一步的關係的時候,另一邊廂則不得不礙於現實而卻步。記得《秋天的童話》裡,十三妹曾經如此評價船頭尺:『有一種男人,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但自問又不會選擇嫁給他。』這樣的男人,大概只有兩個結局:一) 像船頭尺般一夜間變成潘安或鄧通,但編劇早說明了這只能是一個『童話』;二) 像梵高般拿一柄左輪手槍,跑到麥田上當胸轟一槍了結塵緣,一了百了。

  1. 朱光潛編譯(民77):《西方美學家論美與美感》,台北市:天工書局,頁289
  2. http://zh.wikipedia.org/w/index.php?title=心理距離&variant=zh-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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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水

最近大埔某新樓盤開售,找來幾位風水大師坐鎮促銷,一句『位處蜻蜓點水穴』令呎價攀升至六千大元。承襲了風水地之福蔭,地產商豬籠入水、愈賣愈旺,實在可喜可賀。

說起風水,去年《中國國家地理》雜誌一月號曾以風水為專題,以科學角度去探討我國這種獨有的文化。文章提及風水是古代人用來選擇居所的指引,但不一定只限制在玄學的範疇裡面,許多都是中國人幾千年累積下來的經驗。舉例說,風水學有所謂『環山抱水』的格局,即是三面環山、正面向著水源的地理環境。然而,環山抱水是有地理學根據的,三面環山做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可以阻擋風沙;而水則是人類生存的必需品,所以環山抱水的地勢環境是古時安居樂業的最佳選擇。

要認識環山抱水局,倒不一定要查考風水書,只要乘車沿吐露港公路北上,途經大埔北區,便可以鳥瞰碗窰及林村兩條村落,而這兩條古村剛好是環山抱水的格局 ── 背靠大帽山而面向大埔河。至於大埔新樓盤是否都算風水福地?小弟不敢妄下判斷,只是現在還依賴風水來選擇居所的方法,已經是不合時宜了。尤其在這個自來水技術發達的年代,居住環境抱不抱水,總不會比『無敵海景』來得重要。隨著都巿急速發展,能靠水的居所愈見罕有,有的風水師索性把鄰近的公路說成風水學上的『河川』,這更是穿鑿附會。

是日報章頭條,謂本地百萬富翁女多過男,加上時勢逆轉,香港單身男士的人數開始比單身女士要多。丁亥年將至,我看男人在新一年都應該睇一睇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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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生之道

香港人有兩種嗜好是西方不能理解的。第一種是『飲茶』,把它翻譯過來說 drink tea 不太貼切,說是 breakfast 也略嫌詞不達意。從字面看,『飲茶』就是把茶喝進肚裡的意思,但背後所包含的文化意義實非筆墨所能形容,例如香、濃、清、淡、水滾茶靚,一概只能心神意 會,不能言喻。再把『飲茶』的定義伸延至茶樓早點一盅兩件的話,『飲茶』便更加令人費解,因為茶客們並不完全為了充飢,也不為了解渴,總之找個地方嘆下 茶、看看報、吹吹水、撚下雀、食個包,花十元八塊便可以消磨一個早上。依經濟學而言,這個舉動根本不乎合成本效益,因為消費者﹝茶客﹞的生產值幾乎等於零、賣方﹝茶樓﹞也是吃力不討好,完全違反了資本主義的成功哲學。香港人雖說金錢掛帥,然而,清早的茶樓卻依然興旺,香港人對飲茶的鍾愛,在一派快餐文化的西方國家眼中,當然是莫名其妙的。

另一種令西方人嘖嘖稱奇的嗜好是『太極』。太極是什麼?功夫不像功夫、舞蹈不像舞蹈、運動不像運動,譯者丈八金剛模不著頭腦,只能勉強直譯作 Tai Chi。太極的要點在於節奏,要是打四十五分鐘的話,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剛剛好打足四十五分鐘才算合格。太極的節奏邏輯是永遠不能在 MBA 課程裡學到的,因為資本主義崇尚快、靚、正,太極拳則正好相反。

飲茶與太極令西方人費解,原因它們都是中國傳統的養生之道。養生這個名詞,又是一個不容易理解的概念,它不單是悠閒的意思,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修行,是身、心、靈、欲全方位的保健之道。飲茶與太極所練就的,不是生理上的滿足,而是一種耐性的鍛鍊,一頓只需二十分鐘的早餐偏偏要花兩小時,一套只需十分鐘的太極拳卻要慢吞吞地耍足一小時。當人的生理時鐘調節得比較閑靜之後,人便變得隨和,多了忍耐,少了急躁,身邊事也自然不會去斤斤計較。

養生之道,不是邏輯、數理、科學能夠理解的,在權利場中打滾的朋友更加不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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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活

每逢新春佳節,幾則新聞必定成為採訪目標:

  1. 大人物新年賀詞
  2. 花巿墟陷情況
  3. 黃大仙上頭炷香
  4. 許願樹、車公廟盛況
  5. 朝政猛人為香港求籤
  6. 西環海味舖開年飯
  7. ……..

年年如是,數之不盡。

中國人是一個奇怪的民族,對傳統的重視,在所有族裔之中無出其右。單單一個新春節日,從年貨的種類到時辰上的計算,一概承自傳統風俗,例如頭炷香、初三赤口、髮菜蠔豉、大紅大金、年桔桃花、紅封包等等,中國人對每一個細節都非常著緊。相反,外國人對大節日的禮儀則隨便得多,一個感恩節,只一家人聚一頓火雞晚飯,其他都不重要。

我說中國人奇怪,是因為我們表面上傳統,實則只是『選擇性』地保留習俗,一部分在流傳著,其餘的卻無聲無色地溜走了。例如現代人的年貨清單上己經没有了糖冬瓜、糖蓮子和糖蓮藕,取而代之的,是從外地進口的金莎朱古力;沒有人送賀年咭、沒有壓歲錢、沒有跑在醒獅前面的大頭佛、沒有一地炮竹碎屑、沒有瓜子、有的甚至連全盒也懶得去辦。

也許傳統就是一堆令人費解的習慣,曾幾何時,一切的禮儀習俗都有源由可尋,但久而久之,我們漸漸忘記了原因,也懶得有人提起。只知每年今日我們都有一堆莫需有的 checklist 要辦,卻多一樣唔多、少一樣唔少,忘了全盒裡的糖蓮子而換上了令人心動的巧克力,吸引力有增無減。花開花落,隨著時代進步,新年習俗也在不斷地演變著,唯一不能改的是派紅封包,只要少年人仍然擁有希望,新春佳節也會一如既往般風流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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